《人间分手指南》1-9【盗笔】【黑花】

沙海的老黑太帅了!激情重写这篇文!而且终于想到题目了XD

背景还是《风》,想起微博上有同学提议黑花番外干脆名字就叫《疯》哈哈哈哈哈太有才了是体现他俩特别有病吗?

好了下面有请齐老师、解老师为大家现场教学,亲身示范分手姿势!今天先分两次热热身、表表诚意233



《人间分手指南》

By 199

 

 

 

 

1、

 

都说天下大乱,必有先兆,解雨臣觉得不然,他和黑眼镜上床的那一天风和日丽、风平浪静,没有为这场旷日持久的孽缘提供任何线索。

 

为期一个月的艺术生交流已经接近尾声,课业和表演之余,解雨臣倍感无聊。不论祖国异国,玩是早就玩腻了,指望吴邪这个初恋少男像以前一样打混也是不现实的,再说他对张起灵始终有点接受不良,既有婆家人的挑剔,也有娘家人的防范,心态不好拿捏,宁愿眼不见为净。好在通过吴邪认识了胖子等一干人,没事儿过去凑局,麻将桌上赢得胖子嗷嗷直叫。有时候碰上黑眼镜也在,觉得这人怪有意思的,总坐在他对面,看起来特别不着调,但是他说什么话他都能接住。一来二去加了微信,但始终在彼此的列表里躺尸。

 

那天,黑眼镜突然发来消息:“晚上有空没,请你喝酒”。

 

解雨臣思索了一下,说我晚上七点到八点有个讲座。

 

黑眼镜问:“你去么?”

 

这话问的,多新鲜啊。解雨臣有点不爽,如果黑眼镜说你讲座结束之后再出来,他大概就同意了,但黑眼镜这么一问,他就必须要回:“当然。今天没空。”

 

消息发出之后,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有点生硬,其实他俩没那么熟,而且虽然是黑眼镜来邀请,但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正要回个“改天吧”挽救一下气氛,黑眼镜的消息就过来了:“来吧。”紧接着又是一条:“带你看脱衣舞。”

 

解雨臣:“………………。”

 

这里的脱衣舞吧久负盛名,是规范的产业,并非低俗下流的交易。解雨臣有些不屑,心说老子要看脱衣舞还需要你带?然而过了半分钟,他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句:“盛情难却。”

 

黑眼镜当晚七点准时驱车来接人,到达酒吧刚好该是演出开始的时间。解雨臣拣了吧台一角坐下点了杯鸡尾酒,边喝边看着台上演奏的乐队和歌手,挑眉道:“不是说看脱衣舞?”

 

身旁斜靠吧台的黑眼镜含着一口威士忌左顾右盼,咽下去问:“现在?”他解开两粒扣子,为难道:“不太好吧,这里这么多人,我会不好意思的。”

 

解雨臣愣了两秒,随即笑道:“早说是你脱,我就不来了。”

 

黑眼镜:“你不想看我脱,那我看你脱好了。”

 

不要脸,朕喜欢。解雨臣瞬间就意识到:这个人果然不简单,这个晚上要有故事。忽然血脉喷张,一下子觉得世上任何东西都大可以拿来玩玩,又勇猛又狂放。他按下惊涛骇浪的内心,面上姿态仍然优雅,自己的酒杯空了,便拿过黑眼镜的喝了一口,笑着说:“几杯酒就想让我脱衣服?”

 

盯着他的表情和眼神看了片刻,黑眼镜回神一笑,打了个响指,大步走开。

 

解雨臣看着黑眼镜走向舞池中央,单手一撑跳上舞台,做了个打扰的手势,音乐停下,他拿过歌手的麦克,“LADIES AND GENTLEMEN,”他吹了声口哨,人群静下来,听他用地道的牛津腔继续说道:“抱歉打扰各位,但是今天是我和我的男朋友第一次约会,为了庆祝这一晚,首先,请允许我敬赠在场每桌一瓶香槟,感谢你们的见证;其次,下面这首歌,我要送给我男朋友。”说着他手臂指向解雨臣,全场所有的目光立刻都聚焦在这个俊美的亚裔男孩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上,紧接着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和喝彩声。

 

神经病。解雨臣咬牙切齿,又好气又好笑。他们真的还不熟,他刚刚知道这人其实是疯的。

 

那边,黑眼镜已经唱了起来:“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解雨臣捂住脸,哀求酒保再给他一杯酒。此时此刻,他最大的庆幸,就是这个酒吧里全是陌生人,出了这个门,他还可以好好做人。

 

酒保给他倒上酒,羡慕地说:“He’s just so sexy, lucky you!”

 

解雨臣没有办法,只能艰难道谢,转过身,黑眼镜正在台上陶醉的“哇哈哈~~~~~哇哈哈~~~~~~”。

 

讲实话,黑眼镜嗓音低沉略带沙哑,听吴邪说以前还修过音乐专业,儿童歌曲被他改编之后一本正经地唱出来,竟能有股摇滚范儿,节奏还带了点爵士风格,外国友人们不懂歌词直接当情歌听完全ok,旁边的乐队居然开始自发伴奏起来。

 

既然木已成舟,不如好好享受。第一时间的尴尬丢脸感过去之后,只剩下庞大的兴奋。解雨臣觉得太好玩了,黑眼镜这个人太好玩了,虽然吴邪也好玩,但远没有这么疯狂,这么放肆,这么出其不意,这么惊心动魄,这么……刺激。他喝着酒注视着台上朝他飞吻的黑眼镜,脸上笑容不自觉地加深。

 

当晚酒吧内的所有过来人都确信,这两个人肯定一出门就去开房了。

 

事实不负众望。他们回到黑眼镜的公寓,在浴室里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一次,虽然和男人没有经验,但都是老司机的好处就是轻车熟路,触类旁通,车速很快就飙了起来。于是,后来在床上又来了第二次,第三次……。

 

第二天早上解雨臣醒过来,第一件事拿过手机,用微信给黑眼镜转账。黑眼镜瞧着上面的数字哈哈大笑,说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以前都给别人白白睡了,亏死了。解雨臣说你想什么呢,这些是包养你的价格,你得再接再厉。黑眼镜说你是金主,你说了算。然后又有了第四次。

 

两个人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过上了一天几次或者几天一次的生活,很快解雨臣交流期结束,但他退掉机票,接下来的寒假2个月也跟黑眼镜厮混着度过了。吴邪寒假被张起灵拐去德国滑雪,他们连避人耳目都不需要,每一天都浪出新高度。

 

两个月后,解雨臣收拾行囊回国,叫吴邪不用特意请假,黑眼镜送他去机场。临别之前双方挥手一笑,各自转身离开。没接吻、没拥抱、没赠言、没回头,潇洒得天造地设。

 

那时候他们都知道,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只要将这段日子好好放下,那么它就可以成为人生中最精彩的插曲,完美的艳遇。

 

 

 

 

2、

 

解雨臣回国后,生活井然。偶尔怀念黑眼镜,像幼儿园时期偶尔怀念动物园里的河马,怎么看都不像是地球物种,于是过目不忘。

 

大学的第二年即将结束,解雨臣的就业压力来得很早,在他的同学们还没有开始思考职业生涯时,他已经必须为接手一个集团而时刻奋斗。别人羡艳的望着他,他就配合着扮演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能信手拈来。许多年里,他早已习惯活在这个身份的光环中,只有秀秀和吴邪距离够近,看得到光下的阴影,除此之外,就唯独黑眼镜在得知他的身份时摇着头一连“啧”了三声,老头子一样。

 

月末一日,解雨臣回家与母亲用餐,鬼使神差问起京城从前是否有个显赫的齐家,话一出口,心中咯噔一声。

 

母亲回想片刻,道数十年前的确曾有汉姓为齐的满族世家只手遮天,但家道早已凋零,若欲知详细,可去向叔辈询问。

 

解雨臣低头应了一声。

 

他幼年丧父,年轻的解母带着稚子顶住明枪暗箭,才有今日地位。母子虽也情深,但各自太过独立,没有寻常家人间的依赖与亲密。解雨臣闭口不言,母亲虽然疑惑,也不再多问。两人安静用完一餐午饭,饮茶闲聊片刻,便起身互相道别。

 

开车回程路上,解雨臣百思不得其解:他打探黑眼镜的过往,究竟有何意义?他们不做恋人,这早已达成共识;既然发生了肉体关系,也无法做成朋友;一旦产生纠葛,必定后患无穷。总而言之,他找不到任何理由继续在意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黑眼镜实在独特,他病得如此别致,想来十分令人解闷儿,所以解雨臣才没有像忘记其他露水情缘那样忘记他。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解雨臣如是想。

 

于是,从回国后快满两个月的这一天起,解雨臣决定给自己100天时间。100天之后,他要求能够对黑眼镜其人及相关一切,彻底地let go。

 

他一向擅长安排,也擅长执行安排,这一次也没有道理例外。况且,100天,以解少东家见过的世面行过的场面居然要用100天之久,这简直是对黑眼镜最高的赞美了。

 

一切有条不紊,解雨臣运作自己的生活如同精密的仪器。在学校,他依然风云人物、左右逢源;在家族,他是兢兢业业堪当大任的完美继承人。身为一个忙碌的现充,即便偶然想起什么,一笑置之而已。

100天期满后,解雨臣深感大功告成,不由龙颜大悦。隔日与友人轰趴,大醉而眠。这一觉且酣且长,且绮梦旖旎,梦里有强壮的胸膛,也有灼热的呼吸。

 

醒来时日上三竿,解雨臣头痛欲裂。他得承认,黑眼镜终究有别于河马,起码他不会梦到自己与河马交配,还非常陶醉。

 

落地窗外,北京难得阳光刺目。解雨臣不明原因的忽然急怒攻心,他不假思索摸出手机,立即拨出了电话。听筒中长音响起的一刻,才猛然惊醒。

 

然而现在挂断也来不及了。解雨臣脑子转得飞快,算算时间,那边应该是后半夜3点左右,只能寄希望于黑眼镜不会接电话。——他倒确实不怎么接电话,解雨臣和他住在一起时亲眼见过他进门把手机一扔,不到用的时候连电都不充,哪怕铃声响到关机、信息显示999+也不check。那时候解雨臣意识到,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要么是个极端自由主义者,从根源上拒绝打扰,要么是个极端自我主义者,他严格筛选进入自己生活的人,近乎到了苛刻的地步。

 

铃音已经响过6声,黑眼镜十有八九又把手机扔到哪个角落去自生自灭了。解雨臣松了口气。下一秒,带着沙哑和睡意的男性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北京夏日正午的被窝里,解雨臣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黑眼镜发出一声语气词后,听筒那边再无动静。他可能只是随手划了一下屏幕,很可能已经又睡着了,解雨臣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脑子里跑马灯一般想着,国际长途打错的概率太小,但黑眼镜家是北京的,北京应该还会有别人给他打电话,再说他们在机场分别后始终没有丝毫联系,应该不会一下子就怀疑到他头上。就算天纵英才,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可以合理解释他为何在这个时间拨通越洋电话,就算他能找到,在沉默了这么久之后,也已经完全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应该挂断电话。现在。立刻。马上。

 

解雨臣把脸埋在枕头里。好吧,他有一点好奇,黑眼镜会觉得拨打这通电话的人是谁?或者他又睡过去了,会不会漏出一两句梦话?

 

这一切很魔幻,并且令人发指。——这个充满了躁动和忐忑的青春期男孩是谁?解雨臣想,不是我,我不认识。

 

他认识的自己,是算无遗策、战无不胜的解家少主,应当拿得起玩得嗨放得下,挥挥手,连空气都不带走。故而此时此刻,实在很难面对和承认,在这场与黑眼镜充满默契的风流和潇洒中,他输了。

 

解雨臣决定挂断这通本来就不该存在的电话。

 

然后,在时间差中,在无线电信号里,在漫长的空旷的令人思绪纷乱的不言不语之后,解雨臣听见耳朵边上黑眼镜清醒的声音。

 

他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语调低低喟叹:“唉,解公子。”

 

像被烫了手一样,解雨臣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丢出去,钻进被子和枕头下面,似乎打算就这么一路钻进地心去。

 

通往地心的路一定是一条黑暗的路,解雨臣闭着眼睛想着,如同通往一颗封闭的心。他怀着挫败、沮丧、成分复杂的恼怒、绵密而持续的头痛,以及巨大的、几乎快把他撑破的快意。

 

太好了。他在心里对黑眼镜说:“你也输了。”

 

 

 

 

3、

 

黑眼镜穿着一条花裤衩,戴着墨镜瘫在海滩旁的酒水bar里,阳光照亮他八块腹肌中的四块,他拿起手机,拍下自己沐浴在日光里沾着沙砾的脚丫子,发给解雨臣,并附文字解说:“玉足”。

 

解雨臣没回复,估计是没看手机。15分钟之前黑眼镜已经发过自己的“玉手”给对方,如果15分钟之后那边还是没动静,他就继续发送自己的其他玉照。

 

在此之前,黑眼镜并不知晓:人,可以如此无聊。他以前甚至连手机都不怎么用,但是现在,他会隔着太平洋和时差捧着手机屁股给解雨臣唱歌,又肉麻又傻逼,蠢得冒泡,还乐在其中。

 

色令智昏。黑眼镜选择原谅自己。

 

几分钟后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解雨臣评论之前的照片:

 

【四蹄健壮】

【不知道牙口怎么样】

 

就这连夸带损的两句,黑眼镜看了半天,刚要打字回复,那边发来了视频请求。

 

连起线来,解雨臣正在系安全带,手机夹在车载音响上,黑眼镜说:“干嘛去啊?”

 

“去公司开会。下课晚了,要来不及了。”

 

别的同学都可以等到大四再开始实习找工作,但解雨臣很可怜的,他从大二开始就要旁听大小会议,以便继承家业。

 

“哎哟,百忙之中还抽空瞧我一眼。”

 

“嗯。来,我看看牙口怎么样。”

 

黑眼镜积极配合,瞬间笑出8颗牙齿。

 

解雨臣弯着眼睛一边笑一边端详着。他轻易不会露出这种笑容,因为太甜了,有失威严。他点头道:“可以的,牙口也不错,是头好牲口。”

 

两个人哈哈哈哈的挂断了视频。

 

他们恢复联系有一阵子了,两人均默契地没有提起过那一通说不清道不明的午夜热线,但每天都坚持与对方进行着这类挠痒痒般的联络,内容乏善可陈,充满了其他人不能get的笑点,这种聊天不像朋友、兄弟、恋人,连暧昧都算不上,虽然关系四不像,但熟稔亲近的感觉蔓延在每一个对话框里。曾经,肉体关系是他们默认的安全区域,眼下,他们不约而同在回避这脱离了肉体关系的依恋。他们都是现实至上、理性优先的人,然而这无聊、幼稚、毫无意义的2分钟是如此快乐。

 

黑眼镜起身从雪柜里抽出支啤酒,仰着脖子一口气喝掉。瞥见吧台后镜子中的自己,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被帅到了。

 

他客观地欣赏着镜中那具堪称完美的男性躯体,心想解雨臣对他的兴趣会持续多长时间呢?

 

希望不会太短。

 

但也不用太长。

 

 

 

 

4、

 

一个月后黑眼镜回国,解雨臣开车去接。从机场一直开到酒店门口,黑眼镜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不上去?”

 

解雨臣说我上去干嘛,我还有事呢。

 

黑眼镜说:“唉,是吗,可是我听说这家酒店的枕头特别好,你不想试试吗?”

 

这熟悉而独特的、假装正经的厚脸皮,还有一点也不高明、故意漏洞百出的烂借口,以及那双密切地观察着自己反应的英俊的眼睛,一下子令解雨臣快活起来,于是他忍不住给了黑眼镜一点面子,“哦?有多好?”

 

黑眼镜左右看看,突然迅猛地抓着方向盘欺身而来,把解雨臣按在驾驶位里狠狠吻了一下,“你试试就知道了。”

 

解雨臣在门童镇定的目光里把黑眼镜一脚踹了出去。然后他去停车场,打了个电话推掉原计划的饭局。再然后,他就上去试试了。

 

第二天早上,当解雨臣把地上的枕头一个一个捡起来的时候,黑眼镜由于时差和操劳还睡得像死了一样。他花了长达5分钟的时间思考是否要为昨夜享受到的一切支付费用,最后想通了:他是来试枕头的,试个枕头付什么钱?

 

 

 

 

5、

 

再碰面是三天以后了。黑眼镜不知打哪儿弄来一辆破吉普,敞着篷,骚气蓬勃地开到学校去接解雨臣吃饭。他到的早了一点,百无聊赖中把腿架在副驾驶的车门上抽烟,见人出了校门,墨镜上反光一闪,直起身按了两声喇叭,随手掐了烟。

 

那一刻,解雨臣忽然想起之前吴邪说过的:“老张那个室友,看起来就不大正常,不懂为什么好多姑娘迷他迷得不行”。他为吴邪叹息,这还不懂,不愧是这辈子都摸不到姑娘手的人。

 

黑眼镜带他去吃涮羊肉,车停在路边,两个人拐进胡同里走了十几分钟才钻进一个没有招牌的小馆子,铜锅老得都快赶上古董了,味道极其正宗,是真正的京城老饕会来的地儿。黑眼镜吃相意外的斯文,开了瓶二锅头慢悠悠喝着。解雨臣不喝酒,热气蒸的他的脸颊微微发红,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牛仔衬衫,下面是灰色的运动裤,通常他只有在学校上课时才穿得这么随意,赴约之前考虑过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都是要脱的。

 

也许是被美食打动了,解雨臣主动提起,问黑眼镜什么时候走。黑眼镜说机票是3天后的。解雨臣蹙了蹙眉,觉得时间很紧张,陡然有点不爽,但还是说到:“最近我太忙了,这次估计没机会了,你下次回来,我带你去公主坟那边儿,有家老菜馆儿不错。”

 

黑眼镜想了想,笑说那可惜了,我以后不打算再回来了。

 

解雨臣抬起头看他,火锅的热气之后,黑眼镜脸上的笑容和以往每一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喝着56度的酒,稳稳当当地说着:“我这次回国,主要是处理掉这边剩下的房产。我早就拿了德国的永居,毕业后大概就留在欧洲了。”

 

解雨臣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告诉我这些干嘛呢,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末了他实在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就倒了半杯酒,“行吧,那祝你一切顺利。”

 

 

 

 

6、

 

在解雨臣的坚持下,那顿饭是他请的客。吃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解雨臣说你走吧,甭送我了,我吃多了,走走消化食儿。黑眼镜站在台阶上点起根烟,抽了几口说也好,那再见吧。解雨臣挥挥手,拣了相反的方向走了。

 

老城区的路灯稀稀拉拉,窄巷更暗,解雨臣坑坑包包地走着,怀疑自己可能的确吃太多了,眼下不仅堵得慌,还有些恶心。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琢磨要不要找个地方吐一吐,正闹心呢,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来人有4个,头发分别染成了红绿灯三色,还有一个光头,训练有素地将解雨臣团团围住,摆弄着弹簧刀,声称“借俩钱儿花花。”

 

解雨臣摸摸裤兜,只有一张100元,他说就这些,凑合用吧。

 

长相太矜贵也未必是好事,比如遇到抢劫时,匪徒一看到这张脸,就绝不肯拿走一百块钱了事,非要解雨臣留下手机和手表。

 

解雨臣讲道理:“我手机里的游戏还没通关呢。手表上刻着我的名字,你们拿走了也出不了手。”

 

京城大大小小黑市白市,哪一个敢收解少东家的手表,怕是疯了。

 

但解雨臣忽视了一点,即倘若一个成年人的智商只够他开展以四对一的混混业务,那么他根本无法理解这句关于手表的陈述所透露的信息。事实上,四位大哥还以为眼前的小可怜儿被吓懵了,在跟他们打商量。

 

在听取了一番污言秽语后解雨臣觉得胃里那股恶心劲儿终于缓解了,同时耐心也彻底告罄,在光头大哥伸手过来试图捏起他的下巴时,解雨臣默念了一句人蠢不能复生,扬手一拳打断了他的出言不逊,和鼻梁骨。

 

 

 

 

7、

 

四打一不可怕,可怕的是四打一还打不过。

 

解雨臣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中,包含了危急时刻应付绑架和刺杀事件的格斗训练,用来对付几个拦路小流氓,简直是牛刀杀鸡。麻烦之处在于不好真的把他们打死,出手前还得掂量一下轻重,难以速战速决。

 

打着打着,余光里有人从身后斜飞出去摔在地上,解雨臣回头一看,是红毛大哥,再往后看,黑眼镜黑灯瞎火戴着墨镜,正在活动手腕。

 

他来干嘛?他不是走了吗不是再也不回来吗!解雨臣脑子里一时想不到别的了,一不留神就被绿毛大哥一拳干在嘴角,力道不小,好像牙齿都松动了,他瞬间气血上涌,反手就是一掌劈向黑眼镜:“你来干什么?!”

 

黑眼镜挡住这突然的袭击,抬眼一看,解雨臣满眼含伤带怒,嘴角还流着血,当场就暴怒了,越过解雨臣拎起绿毛大哥掼在墙上就是一顿毒打。他打起人来不像刚才解雨臣那么照顾观众情绪,看起来令人很是丧胆。解雨臣擦了擦嘴角,准备冲上去,顷刻被其他三人缠住了。

 

——其实呢,三位大哥多此一举了,解雨臣想冲上去揍人是没错,但他是要去揍黑眼镜的。

 

他前面一直彬彬有礼,就算被拦路打劫都心平气和,可是黑眼镜一去而复返,那种憋屈、挫败、暴躁感,第一时间支配了解雨臣速来管理有素的大脑,一下就火冒三丈。他掀开身边碍事的家伙们,出手再也顾不上控制了,三步并两步上前一脚踹在黑眼镜身上,边打边吼:“走开!我的事不用你管!!”

 

黑眼镜跟哑巴了似的,也不还嘴,似乎他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比解雨臣本人还了解他。这种了然于胸掌控全局的悠然气度向来是解雨臣的专属,现在被黑眼镜信手拈来,更加火上浇油了。他打,他就躲,躲不过就挡,解雨臣打他比方才打流氓认真多了,黑眼镜防卫得十分狼狈。

 

而一旁的混混大哥们,在短短几分钟里经历了几番戏剧性的突变——先是打劫了一个美少年,不幸发现美少年武力值爆表,一个美少年还没打过,突然又从天而降一个黑社会,黑社会上来就是一个暴击,本来以为死定了,不料美少年突然转移火力,专门打击起黑社会来了,……现在那两个人战况比较激烈,好像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那边黑眼镜已经被骑在身下,完全控制不住解雨臣了,他干脆用双臂护住头脸,身体的其他部位都送给人家揍。解雨臣又打了几下,然后终于恢复了神志。

 

他垂下双手,人还坐在黑眼镜身上,喘着粗气,冷静片刻后,满心都是大写加粗的卧槽?我干什么了?这可怎么收场?

 

四下一看,昏暗的窄巷里就剩他们俩了。

 

 

 

 

8、

 

“还打吗?”黑眼镜躺在地上问:“不打我就去医院了。”他晃晃胳膊,血从衣袖里流出来。解雨臣脸色一下就变了。黑眼镜笑说:“不是你,是弹簧刀。”

 

那也不能让解雨臣感觉好一点。理智归位后,他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表示目瞪口呆,那种完全out of character的极端幼稚任性,正在令他经历着有生以来最为尴尬丢脸的时刻。他站起身来,眼睛不看人,几乎手足无措起来。

 

他暗暗盼望黑眼镜能说点什么,生气也好无所谓也好,只要能把他从眼下的窘境里救出来,他都会感激。但黑眼镜一言不发。

 

两人一前一后往停车的地方走,解雨臣把车开到医院,路上始终沉默着,然后继续沉默着挂了急诊、处理了伤口,最后他打电话叫来两个司机,分别把自己和黑眼镜送回各自的地方。

 

 

 

 

9、

 

两天后的清早,解雨臣致电黑眼镜,问你是不是今天走。黑眼镜说是啊。解雨臣沉默起来。黑眼镜在话筒这边无声的笑了笑,他说你要是有空就来送我吧。

 

于是解雨臣挂着脸上的伤痕、新鲜的胡渣、以及辗转反侧两夜后壮观的黑眼圈,驱车前去送行。他肯这副模样出门,证明他在黑眼镜面前基本已经自暴自弃。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解雨臣想,其实他连送行都不想去,之前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泄愤的自己依然令他羞耻得无地自容,但如果就此龟缩起来,则不仅丢脸,还失了礼数与担当,那就太跌份了。

 

黑眼镜脸上也还挂着彩,两人见了对方的尊容,反倒没那么尴尬了,但一路上还是没什么话。直到黑眼镜要过安检之前,解雨臣才终于不尴不尬地说出来:“抱歉啊,那天我情绪不太好。”

 

黑眼镜笑起来。解雨臣忽然就又很烦躁,他想这人总戴着墨镜太讨厌了,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黑眼镜就那么笑着朝他挥了手,说:“Bye-bye!”

 

Bye-bye。

 

解雨臣忽然明白了。是他先给他打电话,是他先犯规,于是活该他出局。黑眼镜的所作所为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和台阶,他没有立场觉得屈辱或不甘。自从三岁起收到幼儿园小朋友的糖果以来,他在情场无往不利,得意惯了,现在终于有人来给他补上这一课。

 

黑眼镜的背影一步步走出他的视野,他穿着一身黑,左手臂上还缠着绷带,斜挎着个破了吧唧的户外双肩包——明显没装满,但那就是他的全部行李了。落拓、不羁,这个人不在意的事情太多了,不能按照常人去揣度。他是那种在高处俯瞰然后主动出击的雄性野兽,不能被驯服,永远也养不熟。

 

至于那些相处时的妥帖、纵容、颇费心思的讨好取悦、傻呼呼的献殷勤,或许都是这位心灵流浪者慷慨的馈赠,解雨臣愿意将其视为是出于习惯或消遣。反正不是专门为他一人准备的,所以没了也不可惜。

 

这么一想就轻松多了。愿赌服输,就这么简单,他又不是输不起。

 

回停车场取了车,排队缴费的时候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黑眼镜在消息框里回复了之前解雨臣的那句抱歉。不是没关系、不是无所谓、不是别在意,他回:

 

“You are welcome”。

 

下面跟着一条:

 

“ALWAYS”。

 

四个单词,解雨臣看了一分钟。他“啪”地把手机扣在大腿上,口中飚出一句国骂。

 

齐先生简直是他的天使,专门给他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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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全文及番外已收录于短篇集《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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